从汉代至初唐,“玫瑰”之名所指显然都是一种产自西方世界的宝石,无论施于宫廷还是佛刹,都是昂贵、稀有的珠宝。颜师古注反映出,初唐人认为玫瑰即火齐珠,于是《隋书》卷八三《波斯传》所列土产宝石,便是“火齐”与真珠、颇黎、兽魄、珊瑚、瑠璃、码碯、水精、瑟瑟等并列一起。中宗朝权倾一时的安乐公主(?-710)曾掷三万重金打造一件百宝香炉,其表面除了各种奇花异草、珍禽仙兽的花纹,更嵌有珍珠、玛瑙、琉璃、琥珀、玻璃、珊瑚、车磲、琬琰等各类宝石(《朝野佥载》卷三),已不见玫瑰。进入中唐,玫瑰作为石头之名的例子越发少见,晚唐文人苏鹗(886年前后进士及第)《杜阳杂编》提到晚唐宫廷中有“玳瑁帐、火齐床”等物,水精、火齐、琉璃、玳瑁等宝石皆被用来制作宫廷室内陈设用度,也不再用“玫瑰”石。
玫瑰之名逐渐脱离宝石的同时,转而日益频繁用于指称某种植物。自八世纪前期开始,唐诗中出现玫瑰,几乎无一例外指玫瑰花。比如开元年间文士李叔卿《芳树》一诗写道“春看玫瑰树,西邻即宋家;门深重暗叶,墙近度飞花”。中唐卢纶(739-799)《奉和李舍人昆季咏玫瑰花寄赠徐侍郎》一诗中,玫瑰花色泽艳丽,香味浓郁,所谓“雨朝胜濯锦,风夜剧焚香;断日千层艳,孤霞一片光”,司空曙(720?-790?)同名唱和诗写道“攒星排绿蒂,照眼发红光”,“蒙茏珠树合,焕烂锦屏张”,也意在突出玫瑰花枝鲜艳夺目的视觉效果。活跃于八世纪中后期的文人邵说曾撰《上中书张舍人书》(《全唐文》卷四五二)一文,他应张舍人之求,送上数本自己亲栽玫瑰,文中强调玫瑰“常开花明媚,可置之近砌,芳香满庭,虽萱草忘忧,合欢蠲忿,无以尚也”,可见时至八世纪中叶,玫瑰花已是官家士人热衷于家居庭园栽培的花种。邵文还提到曾向树艺专家请教玫瑰养殖技术,提醒张舍人若能“当春徙之,度地居之,顺其阴阳,遂其成性,根茎未固,拥之以沃土,枝叶未茂,漑之以寒泉”,便可得“扶疎郁映,红芳可得而玩矣”之效。有趣之处在于,这篇文字除了强调玫瑰的品性和养殖,其深刻用心还在于作者自比玫瑰,这一自荐策略也反映出,玫瑰在时人心目中已是脱俗名贵的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