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等入见太后:“太后言欲立梁王,梁王即终,欲谁立?”太后曰:“吾复立帝子。”袁盎等以宋宣公不立正,生祸,祸乱后五世不绝,小不忍害大义状报太后。太后乃解说,即使梁王归就国。
显然,这里的“小不忍”为“小小的仁慈”,我就是这样注释的。
又如,《公冶长》:“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句中后一“有闻”,杨伯峻先生注释说应读为“又闻”。但“闻”除了几种特殊情况外,都必须带宾语,没有例外。一种特殊情况指“闻”与其他词结合成固定结构如“多闻”“无闻”等。“有闻”因为在先秦典籍中很常见,也是一种固定结构,不带宾语。《孟子·滕文公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而“又闻”不常见,不是固定结构,要带宾语。《论语·季氏》:“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显然,“唯恐有闻”的“有”不能读作“又”。
又如,《为政》:“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到底谁“退而省其私”?是孔子还是颜回?古来有两种看法,我们弄清楚了“退”的词义特征(说到底也是分布特征):卑对尊言“退”,客对主言“退”,当然“退”的是颜回。
最近,阿尔法狗大战李世石轰动一时。可以设想,如果在不久的将来,汉语的常用词在每一时段的分布特征描写清楚了,那么,遇到古今仁智互见的疑难词句,电脑也能判定孰正孰误;如果都不正确,电脑也能做出新的解释,而且它注解的古书较之人类所注往往更为精确可信。这一前景难道只是镜花水月吗?
解读古书还有一种常见的做法,我称之为“拔萝卜”——将某字词的意义朝自己预设的方向拔。第一步,说现在通行的读法不合情理,不符合某人的一贯思想,因此必须重新解读。第二步,通常是找出该词该字的某个很偏的意义;如果实在找不到研究者期望找到的意义,就说某字和另一字相通假,应读为另一字;或是说因字形相近,乃另一字之误,等等。所有这些,都只是提供了甲是乙的可能性,而论证接近必然性的有关“分布”的至为关键的证据却付之阙如了。第三步,说只有如此,才符合情理,符合某人的一贯思想。正如王力先生所说:“学者们往往注意追求新颖可喜的意见,大胆假设,然后以‘双声迭韵’‘一声之转’‘声近义通’之类的‘证据’来助成其说。”用这种解读古书的路数(六经注我)写出的论文俯拾即是,而我们只是就事论事,不必举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