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认为这样的做法过于主观,但梁鸿认为这样的呈现才能更加全面地呈现那种真实。“‘我’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逃离、界定、视而不见、廉价的乡愁、沾沾自喜的回归、洋洋得意的时尚、大而无当的现代等等,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风景的塑造者。”她在长文《艰难的“重返”》中这样写道。
2011年起,梁鸿再次回到梁庄,搜集外出打工的梁庄人的联系方式,和她的父亲等人一起,去了十余个省市,采访了340多人。在城市里,梁鸿见到了那些作为车夫的梁庄人因为三轮车被没收而想尽办法,那些从事食品行业的梁庄人进行造假,那些在工厂里打工的梁庄人不戴口罩,暴露在有毒的空气中。他们和其他所有进城打工的人一样,没有自己的声音,形象也一直被另一种话语所塑造。都市的繁华与现代的光芒与他们有关,但又最终与他们无关,他们是最晦暗的部分。
寻访和调查耗费了梁鸿极大的精力,因为那些外出打工的梁庄人常常散落在无人知晓的城市边缘,不断流动。而结束调查之后,回到北京的梁鸿专门租了一个写作间,每天早上八点进去,晚上八点离开。繁杂的资料和素材被抽丝剥茧,超过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出梁庄记》才终于写完。
两本书的出版给梁鸿带来了极大的声誉,却也给她带来了一些麻烦。尽管梁鸿将所有的地名与人物关系都做了处理,但因为“梁庄系列”的成功,消息还是传到了县里。《中国在梁庄》出版的那一年春节,梁鸿有些担心,没有回老家。后来回到那里的时候,村支书前后不离地跟着。村子里的人分成了不同的派别,年轻人非常兴奋,想办法买了好多本。梁鸿请县委书记吃过一次饭,也被乡党委书记邀请吃过饭。她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而受到打扰,特别是因为自己的姐姐还在县里工作。
写作的难度无处不在,梁鸿对《中国新闻周刊》感慨,写非虚构作品的时候是这样,写小说同样如此。压力可能来自外部,梁鸿也不得不注意这些,在不违背写作诉求的前提下,处理好与周围的关系。
更多的时候,压力来自于内部。社会的变革过于宏大和剧烈,但现实的细部纹理却足够微妙,她不断地在真实与虚构之间转化视角,希望可以呈现出暧昧本身的形态。她相信,会有火焰从土地里喷薄而出,会有回声来自冰层的更深处。
(《中国新闻周刊》2017年第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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