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研究莎士比亚的学者对李尔王的看法,他说这个戏的核心是爱。一个人拥有权力、富贵等等最幸福的东西,但没有亲情,三个女儿都不要你,就垮掉了,什么都不是了。但我从传统的角度出发,看到的不是这个。我看到一个80岁的笨家伙,只知道打天下,自以为了不起,两个女儿结婚了,嫁得不错,应该蛮幸福的。可他还要听她们讲好听的话,小女儿不会讲好话,就把她轰走了,简直是个呆老人、笨老人。他的悲伤是,把权力都已经给出去了,站在大女儿和二女儿中间,没有人要他的时候,他在问老天,我是谁?!这是你的家,你的国,你的孩子,还要问他们,我是谁。这是何等的悲伤!于是我让每个角色都问“我是谁”。
《等待戈多》表现二次大战之后人类的孤寂,但也是难为演员,什么都没有,演给我看。这个戏1997年我就想做,到2005年才做出来。1997年我心里本来有一个理想的演员组合——朱世慧和我演哭哭、啼啼,有钱人和奴隶找了金士杰和李立群。台湾的剧场是公家的,要演出还需要通过评审。评审分为传统组和现代组,我去递企划书,人家给我丢出来了。吴兴国你搞荒谬剧,你懂吗?现代组说,他做的是传统形式,应该给传统组审;传统组说,这个剧本题材应该算现代组的,结果被踢皮球踢出来,就没做成。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到2005年,第一场戏已经编完了,我找李立群来看,李立群说,兴国,会不会把观众看睡着了?兴国,隔了8年你还没放弃?
记者:传统戏曲失去观众的原因之一是节奏缓慢。此外还有封建时代的价值观,都很难和当代生活相契合,这也是您“出走”的原因吗?
吴兴国:艺术本身没有问题。故宫博物院里的东西,不管是不是那个时代的精品,现在再做,即使用现代科技可以做得更好,都无法跟它比拟。它有那个时代的情感、思想、美学态度,即便同样是宜兴的泥,但就是做不出来明代的壶。但并不意味着你现在做的在这个时代就没有价值,你是这个时代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