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天空的人》 摄影/王人可
什么才是观众希望看到的“真实”?
创作者在舞台上自我意识太过强烈的犯矫情,实际上和那些拼命让观众“相信”的写实主义作品一样无聊。相较而言,观众会对那些忠实于自己身体的创作更加宽容。今年“青戏节”的《茶馆2.0》、《神圣缝纫机》,是两部同样由普通人参与的作品,前者的表演主体是高中生,后者则是年幼的孩童。《神圣缝纫机》在观感上更像是一个剧场与儿童游戏场的交织,作品选取《等待戈多》的语句进行剪裁、提取,这在我们看起来毫无逻辑的台词,在孩子们那里却变成了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游戏,孩子们在台上奔跑、扔袜子、做游戏,忠实于自己对台词的理解与联想,这种现场的真实感是观众所不愿苛责的。
即使是再诚实的身体,剧场艺术也不可能等于现实,不论对于创作者还是观众,剧场永远都是对现实的某种模仿,而成功的模仿会在观众心中形成“真实”的共振。李建军和他的新青年剧团所创作的《飞向天空的人》,就是一次对当下生活的成功模仿。演出由八名演员表演的三十多个生活片段构成,演出空间设置在一个纵切面的立方体内,在观众视角看来,这很像是一个当下客厅的展示橱窗,演员脸上戴着轻薄的纸面具,通过刻意放慢的动作,在这个空间里表演、定格出我们日常生活中似曾相识的画面。
有意思之处在于,这些画面的表演过程中,演员不发出任何声响,待画面定格、切换,演员换场的时候,事先通过采风、录制、编辑的声音,会在短暂的暗场之中出现,有些是刚才表演画面的声道再现,有些是场景的补充语境。这部作品的呈现效果,很像西方艺术实践中的“活动画面”(tableau vivant)。这本是流行于欧洲18、19世纪的一种娱乐方式,从图画、文学等艺术形式中的静止画面取材,通过活人、道具等摆设成现实世界中的场景。而《飞向天空的人》的取材是当下日常生活,其声画错位的呈现方式,也强化了观众对这些场景观看的距离,作品从始至终与观众刻意保持的距离感,需要观众更主动地介入观看,才会发现日常生活中那些曾经让你后背一凉的孤独,压抑,或是恶意。而如果观众一开始就将其判定为是一个进错了剧场的“戏剧作品”,这种共振的机会便会很快被压制,这或许就是这部作品自2015年亮相“乌镇戏剧节”以来,一直在两个极端评价之间前行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