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东:“幻灯片事件”因为直接导致鲁迅“弃医从文”行为的发生,被视为是鲁迅文学发生的原点之一,鲁迅在《呐喊·自序》也是这样解释的。一些人因为否认启蒙是鲁迅文学的出发点,进而质疑“幻灯片事件”的真实性,如竹内好《鲁迅》的观点,非得把鲁迅文学的发生假定在鲁迅在绍兴县馆抄古碑的幽暗时间,但这是玄学而非事实。一些人从实证的角度怀疑鲁迅讲述的真实性,因为至今没发现情节和构图完全符合鲁迅描述的幻灯片,如李欧梵和王德威。据日本东北大学的学者研究,部分符合的有(如日军枪杀或刀砍俄军的中国人间谍并有中国人围观),基本符合的新闻图片(不是幻灯片)也有。因此一般认为“幻灯片事件”可能是鲁迅有关经验的诗性概述,并非传记性事实。就现有事实而言,这样解释有其合理性。不过实证结论必须穷尽一切事实证据才行,才是真实可信的。由于条件所限,这在今天已不可能做到了。因此仅凭极其有限的实物,就得出鲁迅“幻灯片事件”是虚构同样是不足采信的。我相信“幻灯片事件”中的屈辱感是真实发生在鲁迅内心的,也相信“弃医从文”这一铁定事实,也愿意相信二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所以就我个人而言,在没有确凿的铁证否定鲁迅回忆的情况下,仅凭推论和不完全证据,是不能让我采信质疑者的说法的。在两者之间我是宁信鲁迅而不信质疑者,因为就“弃医从文”这一行为而言,鲁迅的内在动机及与其环境的互动,是极其微妙和主观的,几十年后研究者的理解和推测,已属隔之又隔了吧。另外,主要是鲁迅没有作伪的理由。
至于《野草·风筝》中的叙述,情况和《呐喊·自序》不一样。《野草》属创作,不是写事实。周作人周建人从事实角度看那篇作品,本身就比较奇怪。可能和作品写了回忆有关吧,不过《野草》中的回忆和《呐喊·自序》的回忆属性不同,一为作品一为创作谈,不能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