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写尽了苍生——裁缝、理发师、面包师、厨师、学生、小公务员、小律师、学徒、黄花闺女、修士、马车夫、船夫、搬运工、仆人……写尽了他们毫无知觉的自私和情有可原的冷酷,但他真未必能和苍生之一结为知心朋友。我喜欢伊·尼·波塔片科在《和契诃夫交往的几年》里写的几句,它和梅耶荷德的观察十分一致:回忆契诃夫的人总害怕把他看成一个有一点点血肉、有人类的七情六欲的人,可是实际上,他“既不是天使,也不是圣人,而是一个就人这个字来说包含其全部意义的人。”
他只不过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间完全被创作所填满,对外,他“煞费心机地保护自己的心灵,不让外人窥探”。几乎可以说,要是他慈悲于眼前的具体的人,他就无法慈悲人类。这个洞悉人的秘密的俄国人只活了44岁,在人生最后几年甚至都没有私生活可言,波塔片科说:“我断定契诃夫不曾有过朋友。对于他去世后出现了许许多多朋友这种情况,我无意用虚荣心和掠名来作解释。我深信这些人由衷地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而且按照自己的心愿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