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没有想象的乐观,黄永玉挨了第一顿毒打。外头来的人拿皮带一下一下地抽,黄永玉就站着一动不动,一下一下地数。数了好久,总共224下。
他在心里跟自己“死磕”,“要是哭了喊了,我就是孬种!”
白衬衣变成血红色,鲜血沾在后背上,衣服一脱,连皮带血撕下来。
太太心疼地掉泪,黄永玉拍拍她的头,安慰说:“我坚信世界不会一直这个样子。”
他写了首长诗安慰太太:
“我用粗糙的大手紧握你柔弱的手,战胜了多少无谓的忧伤。你常常紧握着我这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粗糙的大手,母性地为这双大手的创伤心酸。我们是洪荒时代,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
后来被下放到干校时,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黄永玉的书瘾常常发作。
整个农场只有一本《辞海》,他就把那本《辞海》翻看了两遍。上午劳动中休息15分钟的时候,他去逮蛐蛐,挖个坑看蛐蛐打斗。
见身边有人垂头丧气了,他仍旧拍拍肩膀:“熬着一点啊,生活不会永远是这样的。”
运动高潮那会儿,黄永玉一家人被赶出大杂院,住进一间狭窄的房子,一日中落不得几分阳光。
张梅溪向来身体不好,小时候几乎天天把补品当饭吃。
嫁给黄永玉之后,她便开始操心起一家人的饥饱冷暖,为了省钱,挑几十斤粮食走山路是家常便饭,不知不觉身体也强壮起来。她常常自我调笑:“这大山,能把林黛玉变成了花木兰。”
可这次打击不小,张梅溪受不了,就病倒了。
黄永玉急得不行,他灵机一动,在墙上画了一个2米多宽的大窗子,窗外是绚丽的花草,还有热烈的太阳。远远看去,倒真像是一派好风景。“我们的爱情,像我们的生活一样顽强。”
当时为了避嫌,叔侄两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有一次两人在胡同口遇到,眼睛都没斜一下就擦身而过。沈从文头也不歪地说了四个字:“要从容啊!”
两家人像是颠簸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中的两只小船,相距那么远,又各有各的波浪。
令黄永玉惊讶的是,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表叔,比想象中坚强洒脱。每天批斗会下来,很称职地拿起扫把跑去天安门左边的历史博物馆打扫女厕所,见人还是笑眯眯地问好。
“要从容啊!”想到这里,黄永玉把头一歪,不愿意让眼泪掉下来。
06
浩劫之后,黄永玉觉得自己变得“更年轻了。
50岁生日那次,他跑去北京交通部门要求考汽车驾照,拉着对办事处同志的手一再保证:“虽然年近花甲,但年龄绝不是问题。”
为此,交通部门专门为他举行了一次考试。
实际上,早年间,黄永玉就骑着摩托车、叼着大烟斗满街跑了。
很多年后白岩松去他家中采访,一只脚刚踏进去,见红色法拉利就停在门口。头发花白的黄永玉嘴里仍旧叼着那只大烟斗,准备出门飙车。
老白没见过这种场面:“您还玩儿这个呢?”
黄永玉一扭头:“我怎么不能玩儿这个?”
“不都是小年轻才飙车嘛。”
黄永玉不服:“我不是小年轻吗?”
老不正经的黄永玉,自然交了不少真心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