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一直被问一个问题:苏童,你如何看待最普通的生活?我给他的回答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过最普通的生活?我为什么还需要特别去“看待”?我曾经住在一个比城中村好不了多少的地方,我在这样一个小区里面住了差不多10年。我家楼道对面是一个自行车棚,我有一天发现,在那个自行车棚旁边又搭了一个小屋,一问原来是住在对面一楼的一个残疾人,娶妻生子之后,生活拮据到没有办法了,不能维持一个家庭正常的收入,怎么办呢?他想到的办法是把自己唯一的房子租掉,然后自说自话就在自行车棚旁边搭了一个小屋住进去。我每天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但是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如果你住在一个很高端的小区里面,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而在那样一个贫困的地区,尽管这条路变窄了,但你再仔细一想,这个家庭,这个残疾人,想一想他的一家人夏天围着一张桌子吃东西的时候,我觉得这可以容忍。
所以你说我还需要特别去体验那种城市基层的居民生活吗?我天天跟他们在一起,别人也搞不清楚我是干什么的,他以为我跟他一样,只不过我回家有一个书房,这是他们不能想象的。作家首先必须非常清楚你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你是一个写作的普通人。你需要做的就是不要有意识地自我隔离,不要刻意用一双作家的眼睛来看别人。我不主张用作家式的眼睛来看待社会,而是要用人的眼睛去看一切,人的眼睛能够感受到事物的温度、情感。
谈乡土文学:
在今天,农耕文明恐怕已经不能支撑很多文学艺术的创作,所谓传统的乡村的美学概念已经不能支撑一个人所需要的文学的所有内容。
今天必须要重新认识乡土对于文学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现在比较倾向于把乡土文学中的“乡”改成“故乡”,而不是乡村,从而让“乡土”这两个字更经得起推敲,在文学创作中产生更大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