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张静淑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仆;同去的杨德群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击,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刘和珍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沉勇而友爱的杨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张静淑君还在医院里呻吟。
上述描写之前,鲁迅特意声明“我没有亲见”,乃是在“出离愤怒”的心情下根据事后听闻一挥而就的悼念文章不得不有的对暴力场面的勾勒,其中混合着对被害者的痛苦、亲友的悲恸的同情,和对施暴者的愤怒。
也有高度凝练而抽象的概括:
革命,反革命,不革命。
革命的被杀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杀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当作革命的而被杀于反革命的,或当作反革命的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并不当作什么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反革命的。
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
或者像《铲共大观》那样在无法直写的情况下抄存报刊文字,最后“熬不住”要“发一点议论”。
实在无法如此抗击,也不妨在标题上大书“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或尽量交待被杀者的惨状,如《柔石小传》强调“被秘密枪决,身中十弹”。或者如《写于深夜里》引用受难者来信,指出“刑场就是狱里的五亩大的菜园,囚犯的尸体,就靠泥埋在菜园里,上面栽起菜来,当作肥料用”,以及历数各种具体的刑罚。
总之目的都并非可以渲染暴力场面的血腥恐怖,而在于激活国人“‘知道死尸的沉重’的心”,并照出“别有不觉得死尸的沉重的人们”的嘴脸,因为“会觉得死尸的沉重,不愿抱持的民族里,先烈的‘死’是后人的‘生’的唯一的灵药,但倘在不再觉得沉重的民族里,却不过是压得一同沦灭的东西”(《华盖集续编·“死地”》)。